在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總部一期的骨髓移植中心移植層流病房里，有一些患者正經歷一場看不見的殊死戰斗——他們體內，一支經過“特殊武裝”的免疫細胞軍隊正迅速壯大，對潛伏的癌細胞予以精準打擊。一個多月后，抗癌多年的他們有望走出病房，宣告這場戰斗取得階段性勝利。
給免疫細胞裝上“新型武器”的是浙大一院院長、血液科骨髓移植中心學科帶頭人黃河教授團隊。近年來，他們運用嵌合抗原受體T細胞免疫（CAR-T）療法，為許多血液系統腫瘤患者帶來新生。
眼下，被寄予厚望的細胞治療技術正在向新的高峰挺進——不久前，團隊發表在《自然》的一項研究報告了迄今為止難治復發淋巴瘤高緩解率和低毒副反應最好的結果：此前，同類產品的完全緩解率僅有50%左右，團隊運用CRISPR/Cas9基因編輯技術，敲除了抑制T細胞功能的PD1位點，引入CAR基因，將這一數字提高到驚人的87.5%。
“在人體內，T細胞承擔著識別異常細胞的功能，一旦它的識別能力被腫瘤細胞鈍化，癌癥就可能趁虛而入。”黃河教授在診室里向記者詳細解釋了CAR-T細胞療法的工作原理，“我們做的就是找到腫瘤細胞的特殊表達靶點，再用基因工程的手段，把特異抗原導入到患者的T細胞內，讓T細胞能夠點對點地識別、殺死腫瘤細胞。”
十年前，美國的一項臨床突破讓CAR-T細胞技術進入全球醫學研究者的視野。如今，中國在CAR-T細胞治療領域臨床研究數量居全球第一，實力已經能與美國比肩——這其中，數座里程碑在浙大一院誕生。惡性淋巴瘤完全緩解率87.5%、急性白血病2年總體生存率83.3%、多發性骨髓瘤總體反應率93%——這些數字背后，代表著團隊國際領先的治療水準，也意味著更多生命獲得了挽救。
黃河教授表示，這份成績單離不開基礎和臨床的共同發力。“我們的科研目標既包括發現新的靶點，增強現有CAR-T產品的功效，研究制備通用型CAR-T細胞，也包括在這些過程中，從基礎研究的角度進一步探索CAR-T細胞的作用機制、重要并發癥的防治策略等。”黃河教授說。
CAR-T細胞療法是否可能用于治療血液系統腫瘤之外的癌癥？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由于實體腫瘤的物理屏障更難被“攻破”，且腫瘤內部的微環境不利于免疫細胞工作，實體瘤CAR-T細胞療法進展緩慢。
近幾年，浙大一院黨委書記、長期從事肝膽胰復雜疑難疾病診治的學科帶頭人梁廷波教授看到了“轉折點”。他的團隊致力于將新一代CAR-T細胞療法應用于晚期肝癌和胰腺癌患者，經過幾年的艱難探索，取得了不少重要進展。與此同時，越來越多CAR-T治療實體瘤的臨床試驗也在浙大一院陸續開展，涵蓋肝癌、胰腺癌、膽管癌、結直腸癌等主要癌種。在其中一項針對肝癌的研究中，大多數患者經過治療后腫瘤均有顯著縮小，部分患者甚至達到了90%以上的深度緩解。這在以往是極難見到的。
手術臺上、無影燈下，梁廷波教授曾為數千位肝膽胰腫瘤患者主刀，然而一旦腫瘤復發或在遠處播撒，外科干預往往就顯得無力，這讓他更加堅定要將CAR-T細胞療法等更多的新技術成果盡快實現臨床轉化。“希望我們的醫學手段不只停留在幫助患者延長幾個月或幾年的生命，而要給予他們治愈的可能和長久的健康。”梁廷波教授說，“打通基礎研究和臨床應用，使科研攻關和治病救人緊密結合，是醫療創新發展的歷史責任和必由之路；前端連著基礎研究，后端連著轉化應用，這將是未來醫院的終極形態。”
